道不远人 法不离心

访谈时间：7月22日（农历六月二十二）星期五

【因下雨，提前20分钟走出家门，没走多远，雨大了起来。站在路边招手打车，司机一听说去寺院，摇头说：“一路上坡费油，又是跑单程，没有回头客，划不来。”我只好冒雨前行。差10分钟8点走进寺院住持接待室。老和尚笑着说：“小伊子（护持老和尚的居士）来电话说，今天下大雨，让我给你打电话，她不来了，你也不用来了。我还没打呢，你就到了，真是风雨不误。好啊。”我也笑了。在访谈中感到，老人对其母亲感情甚笃。老人对师父恭敬有加。谈到“文革”时，师父被害致死、师兄被迫上吊，哽咽地流下泪来。】

问：“文革”是佛教界的一场人为灾难，据说有的僧人被挂牌游街、有的被抓起来劳动改造、有的以死相逼还俗娶妻；也有很多僧人不愿舍教归俗，皆被活活折磨致死。在毁寺时，同时也毁坏了很多历史性的珍贵文物。当时，不仅佛教如此，其他宗教亦是如此。当年您的生活也一定是很艰难吧？

老和尚：（深深地叹了口气，沉思了一下）那段日子，真的是不堪回首。1964年，开始了“四清”整顿，佛教事业再次受到冲击。“四清”运动，你们年轻人没有经历过，很多人也不清楚。是指1963年至1966年，中共中央在全国城乡开展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，强调“以阶级斗争为纲”。“四清”运动，对佛教界也是一次洗礼，佛教界是属于被清理的对象之一。可想而知，僧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。

1966年，“文革”开始了，口号是“要文斗，不要武斗”，可武斗也愈演愈烈。1967年，红卫兵组织僧人斗僧人，让僧人低头认罪，在批斗中搞“摇元宵”，就是被斗的僧人站在中间，批斗的人团团围住，你推一下，他推一下，一会就摇迷糊了。整天组织我们学习，让僧人彼此揭发批判、划清界线等。还要求我们自食其力、强迫还俗，还把佛像给砸了。南方更厉害，有的把寺院都给扒了，有些珍贵的历史文物也被毁于一旦。

方丈导尘师父是大德高僧，是佛教界著名的文人，书法很有名气。师父比我大2岁，死时才55岁呀！被红卫兵一棒子打在腰上，打在了致命地方，活活地被打死了（谈到这里，老和尚声音哽咽了，低下头，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，过了许久，老和尚抬起头，擦了一下眼泪，望着窗外又接着讲了起来）。

“文革”时，方丈导尘师父属于“辽联”派的，一个院子里的还有“辽革”派的。那天上午，“辽革”派的红卫兵来找导尘师父，让导尘师父过去给写几个字。师父不敢不去呀，跟着来的人就过去了，写过晌（过了中午）才回来。晚上，“辽联”派的红卫兵怒气冲冲地质问师父：“你干什么去了？”师父低声说:“过去给他们写几个字。”红卫兵大声呵斥道：“你是叛徒，你出卖了我们！”不容师父解释，几个人就拳打脚踢地打师父。还有一个红卫兵挥起棒子照师父头上打来，师父用胳膊一搪，另一个人抡起棒子朝师父的腰就是一下子，只听师父“哎呀、哎呀”痛苦地叫了两声，倒地就死了，惨不忍睹呀。执事明真，被逼得在慈恩寺的过道门那里吊死了；密成也是一个劲地被斗、没完没了地挨打，绝望的他也上吊死了（谈到这，老和尚泪流满面，摇摇头闭上了眼睛，长长地叹着气）。

“文革”时，在佛教圣地五台山，一个工作团准备批斗能海上师，这些人培训了一个星期后，到寺院找能海上师。僧人们告诉他们，上师去白云寺了。他们来到白云寺，与能海上师谈了两个钟头，并告诉能海上师：“明天我们还来。”当天晚上，能海上师说：“我要走了。”上师已是来去自由。

第二天，工作团的人早晨4点半吃饭，5点出发来到白云寺敲门，僧人开门，工作团的人问：“能海上师呢？”僧人告诉他们：“上师圆寂了，我们正准备后事呢。”他们一看能海上师圆寂了，不甘心，提出找跟随能海上师的徒弟宏瑞。宏瑞小我5岁，现在93岁了还健在。大家一看不好，就用大棉袄把宏瑞的头蒙上，送到后山的一个山洞里。工作团留下两个人，白天晚上把守在寺院里，等着抓捕宏瑞。宏瑞藏身的山洞，洞口是由修建寺院用的水泥袋子倒出来的牛皮纸堆放着。寺院里的人趁工作团派的看守人员不注意，夜间偷偷地给他扔两瓶水，扔点萝卜、白菜等。半夜的时候，宏瑞悄悄地出来捡回去充饥；工作团的人看得紧了，外面的人不敢给扔东西，宏瑞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，悄悄地出来撸点树叶子吃。为了避寒，他把水泥袋子串起来遮挡着身子。后来工作团的人看得不那么紧了，外面的人就偷偷给他送点东西吃。宏瑞从1966年到1978年，在山洞里呆了整整12年，落实政策了，他才敢出来。2000年，我在他那寺院白云寺闭关，看到他衣服都有洞了，可还穿着，鞋都打了两个补丁，还是那么朴素结实。宏瑞是五台山三大高僧之一。

“文革”时，僧人是很艰难度日的。没有办法，我四处云游，先后到广东丹霞山别传寺、广州光孝寺、浙江法喜寺、辽宁千山香岩寺等地修行。那时，衣不遮体，食不果腹。

“文革”后，我们慈恩寺的果西师父将压在箱底的一套僧人衣服翻出来穿上，高兴地去五爱市场，可一出寺院的门，就有人惊讶地说：“你还活着？”想想当年僧人的生存多艰难呀。记得，我都到清原来了，果西师父还穿着俗家人的衣服。

“文革”后，政府允许我们自办企业自食其力。我们又没有技术，政府给办了个许可证，为工厂收购废旧电瓶，提取10%的费用，作为生活费。为了收购旧电瓶方便，让住在北市庙上。北市庙是个喇嘛庙，他们一看有收入了，就把我们赶出来了，我们只好租了一个房子。在混乱复杂的境界中仍然能够身心安住，坚固持守愿心，承办佛法事业，这是信受大乘者应该追求的一种境界。“佛法中行佛法，非难也。世法中行佛法，乃为难事。又佛法仍不坏世法，名难中之难。”面对纷繁复杂的世间，也是磨练人的心性，训练身心安住的能力，培养正知正念的功夫。

1983年至1986年间，我在广东丹霞山别传寺，与当代大德高僧本焕大和尚为同参道友，潜心用功，结下深厚的友谊。

东北五大高僧有：慈恩寺修缘老和尚、长春的澍培老和尚、锦州的倓虚老和尚、营口的禅定老和尚、哈尔滨的如光老和尚。还有锦州的恭全大和尚及现在105岁的本焕大和尚，也是东北五老之一，中央领导都去看过他。

我这人从小就不抽烟、不喝酒。那年在日本人的“柏内商行”做工时，日本人把“金枪烟”放在那里，让大家随便抽。有一天，心里很烦闷，就说：“递给我一支烟。”一个日本翻译小声地告诉我：“这烟不能抽，这是毒品，一吸就上瘾。这是日本奴役中国人的伎俩。”我放下了烟，从心里也希望更多的人不要上日本人的当。多少年来，我劝导信众，严于利己，克服不好的习气，养成良好的品性，培养好的德性。品性，是一个人的品行性格，它是一个人经过不断学习、实践、磨练后，所养成的一种在处理家庭、社会等事务时表现出来的道德水平。包括与生俱来的天性和后天环境的影响等多种因素。德性：是一个人的道德观念的外在表现，是人的行为规范的总和。习性：是人在现实生活中，不由自主的所表现出来的行为习惯，是在某种条件或环境中长期养成的特性。一个人素质的高低，关键就在于他的德性、品性、习性所表现出来的行为、语言对公众道德吻合程度。吻合程度高，一般意义上说就是这个人的素质高，反之也然。习性代表着一个人日常行为习惯，它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外在素质，其实也是一种内在素质的表现。你要想做个有素质的人，那就先从不断完善自己的习性开始吧，从点滴做起，从有德做起，从小事做起，从现在做起，做一个有利于人民、社会的人。使高度的道德自觉、严格的道德自省、不懈的道德坚持，成为人们一种自觉的习惯。